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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耕:芦下坝坟地——厦门知青往事(十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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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7-3-31 13:27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芦下坝坟地
【陈耕】


      芦下坝这个地方,如今在厦门是没有多少年轻人知道了。可当年有一二千厦门知青在那儿当民工,扛石头、挖渠道,修建迄今依然是永定县最大的水电站,芦下坝水电站。

      我们西溪农场去得最早,是第一连。开山劈路,围堰筑坝,我们一连始终是突击队。因为一连不但知青多,而且连长、指导员都是知青。数九隆冬潜下水底堵漏,让一连上,一泡几个钟头;工效上不去,让一连上,马上成倍提高。最苦最累的活,就是给一连。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骄傲,只是骄傲中又难免生出一缕莫名的悲伤。芦下坝,这个虽然只有一万二千千瓦,但迄今依然是永定县最大的水电站,我们流过汗、流过血,甚至把命留在它的身上。

      那是1971年的春天,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,刚上工,刚开始卸第一车沙,17岁的陈加选,因为一条不该断的麻绳断了,从数十米高的溜沙槽跌落花岗岩砌就的渠道。腿折成三截,头迸出脑浆,连哼一声都来不及就离开了人世。17岁,人生的花季。

      他的祖父曾是厦门排得上号的资本家,现在的厦门宾馆曾经是他家的花园。“福兮祸所依”,他却是福没享到,跟着3个兄姐下乡到永定吃苦。这个憨厚、朴实的小伙,同大伙相处得非常好。按说他1954年出生,只读到小学六年级,不算老三届,可以不下乡的。但街道来动员,他也就报了名,岂料到一去不返,永定永定!

      我奉命去永定的湖坑接他哥哥与姐姐。那时电站没有面包车,也没有小吉普,用解放牌卡车去接。站在后边车斗,一路风吹,一路沙尘,却已是高级的待遇了。见面时,奉命只说加选受了伤,待车到芦下坝,见远远工棚前一溜花圈,她姐姐就昏过去了。

      加选死后,有好长一段时间人们都不再抱怨三餐的饭莱和“冬冷夏热”的工棚了。那时工地吃的米也不知是存积了多少年的陈米,不但枯涩无光泽,而且黑色的米虫子难以胜数,拾不胜拾。菜呢,则是“天天贡,餐餐补”。贡是贡菜,补乃萝卜干,闽南话“菜补”是也。每个月每人有一斤肉,一次性供给。临吃肉那一天,工地就有如过节般喜庆。至于睡觉的工棚,则是由竹、谷席、油毡搭盖,一个连队一座,上下双层统铺,男女用谷席隔断。夏天,黑色的油毡棚顶令整个工棚如蒸笼一般,冬天河上的寒风则从谷席竹片缝间穿透而来。睡不几日,那些钉竹片的铁钉纷纷冒出头来,一不小心就挂住裤子,乃至屁股。

      但所有这一切同加选的死相比,简直是享福。

      按照当时的本本,补偿给家属人民币180元。只有她的大姐略表不满,弟妹们则静静地漠然地望着她,一声不吭,直到她噙着泪说一声:“好,算了。”那种欲哭无泪,欲说无言的神情至今历历在目。

      墓地选在距水电站大坝约三四里地的山坡上。选地的政治组老陈说,要让加选天天可以看见他为之献身的电站;但我前年回芦下坝去墓地时,却见杂草丛生,枯枝败叶早已将他凝视电站的目光遮挡。他的墓碑还对着电站,他的双眼还想看为之献身的电站,而电站或许早已忘记了他。他的骸骨埋在永定,而心定怀念厦门,那个养育他成长,动员他下乡的厦门;而厦门恐也早已忘记了他。我有时甚至想,假如有人再敢说厦门人最有情义,我一定要代表加选给他一记重重的耳光。厦门埋在永定、埋在闽西的知青有多少,问谁知?

      有时想起,会吃一惊,认识芦下坝到今天竟已经25年了。年纪从青春似火的21岁竟在转瞬间变成了46岁,恰如芦下坝前的汀江水滔滔南去,愈去愈远,千回百转没入绵绵不尽的山峡中。
      
      在人生的长河,我们已经流进中下游,奔腾咆哮的时代已过去,河道渐宽,水势渐缓,学会了加选的大姐那一声“好,算了。”只有在想起年青时,想起芦下坝时,想起17岁的加选时,才会再突如其来地冒一句:“***××。”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写于1995年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[陈耕,男,厦门一中老三届知青,1969年插队永定】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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